□田鑫

　　打我记事起，父亲嘴里就常叼着旱烟袋。父亲的旱烟袋很精致，前面是一个金属锅，俗称烟锅，铜制的，溜光发亮；中间是空心的乌木杆，磨得亮晶晶的；烟袋嘴是绿玉做的，水润通透。还记得父亲给我说了个谜语：“南山来个铜猴猴，冒罢烟儿磕头头。”谜底就是“旱烟袋”。儿时的我，对一切都感到好奇，听父亲说出了谜底，感觉旱烟袋就更神奇了。

　　说它神奇，还要从那次我被蜜蜂蜇伤说起。小时候，我和邻居伙伴在他家西厢房里捉迷藏，岂料西厢房里面住着蜜蜂，一下子就被惊动了，嗡嗡嗡……十几只蜜蜂向我扑来，脸上、头上、手上都被蜇伤了，疼得我哇哇大哭，一路踉跄着跑回家。父亲见状，忙取来旱烟袋，将烟锅、烟袋嘴去掉，用一根细铁丝从烟袋杆孔中穿过，随之取出铁丝，上面沾满了黝黑发臭的黏糊糊的东西，父亲说是“烟油”。紧接着，父亲把“烟油”抹在被蜜蜂蜇伤的伤口上，我顿时感觉到凉丝丝的，疼痛逐渐减轻。后来，父亲又给我抹了两次，慢慢就好了。

　　听父亲讲，蜜蜂是有毒液腺的，烟油也有毒性，以毒攻毒，是对付蜜蜂毒液的最好武器。虽不知有什么科学依据，但对我的伤的确是有了效果。父亲还说，蛇也是害怕烟油的，只要蛇嗅到烟油味，就躲开了。我每次到田野里拔草、挖野菜，最担心遇到蛇，便死磨硬缠着父亲一起去，因为父亲每时每刻离不开旱烟袋。

　　父亲抽的烟叶是自己种的。每到春暖花开，父亲就在院子里把地翻松，挑水培育烟叶秧，等到烟叶秧长大后，就在院子里打垄移栽，一小块儿、一小块儿移栽完备，接下来就是隔三岔五浇水、施肥、锄禾……烟叶长大了，还要修剪，直至金秋收获时，按照烟叶的大小分别包装放入空房子里晾干。我常常帮助父亲照顾他种植的烟叶，也能学着父亲的样子修剪烟叶。

　　父亲最得意的是他自己培育的烟叶，经过精心加工，除了自给自足外，还出售一部分补贴家用。父亲先是把烟梗去掉，手工揉成碎末，再喷上白酒置于阴湿之处，过几天出售时，不等顾客询问烟叶价钱，父亲就一声不响地用自己的烟袋装上烟叶，然后用衣襟擦拭一下烟嘴递给顾客，先尝后买。烟叶确实不错，鲜有顾客空手而去。

　　直至长大后，我才知道，父亲抽旱烟袋其实是为了省钱，并且自家培育烟叶还能有一部分收入。我工作后，经常买香烟给父亲，父亲常常以抽不惯为由，仍然抽着旱烟袋。后来，父亲咳嗽越发严重了，常常咳不上痰来，却便变本加厉地抽旱烟袋，以便让呛人的烟味把痰“咳”上来。

　　后来父亲病重，当我得到父亲病危通知回到家时，父亲手中紧握旱烟袋，但已经三天没有抽烟了，他说：“不想抽啦！”望着父亲慈祥的脸，往事浮现在眼前，我从父亲手里拿起旱烟袋，苦涩与甘甜，涌上心头，我会永远珍藏父亲的旱烟袋。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怀安县公安局）